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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仓庚 于 2024-12-2 21:34 编辑
1、九十年代煤矿销售繁荣昌盛，从业人员容量很大。很多的年轻人都选择了矿区工作。尽管如此，矿区还是相对封闭。年轻人文化生活单调，娱乐活动不是打牌就是跳舞。要么看电视。要么谈恋爱。没有网络，更不用说手机了。社交活动不是同学就是同事加同区。王雁是一个新调来的27岁女出纳。长得还算秀气、白晳。且不说她大学毕业后与前男友的分手是如何的撕心裂肺，黯然伤神，但毕竟只是过去了。选择性忘记，是女人们消除感情创伤的良药。于是想到调离，换个环境，换种心情。换一种活法。然后以一种凤凰涅槃的姿态投入到新生活。谁也不知道她的过去，她也无须回避过去的任何。曾经沧海也可化为平地了。然而，最大的后遗症就是：什么都是浮云。
王雁的工作不是很闲，有时很忙。每天都有报账的，借款的，交电费，交房款的。凡是矿区的现金收支都得从她手上过。因此，王雁每天过的手就是成把成把的钞票。每天工盘底，然后对账。搭档却是个书记老婆。总是一副很有气场的样子。她一般来得迟，走得早。在办公室呆的时间最多两个小时。他们矿区采用的是备用金制。就是财务一般不能留下太多现金，防止被偷盗。因之前的出纳发生监守自盗，加强了防范措施。平时不报账的时候，还是挺清闲的，有时看看小说，描描字。反正会计室只在走廊的尽头。室内就是一个保险柜，还有四张办公桌。还有一个警报器。领导对她管得很松，只要不关门，她做什么都行。
因为办公室就在马路边上，拉煤的车弄得马路上到处是煤尘飞扬，办公室一下子就沾上了厚厚的灰尘了。
她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很远的水泵房打点水来擦办公桌，然后扫地。然后看书。到了十二点吃饭，下午两点半上班，只有星期六星期天不上班。休息日，上菜市场买点肉，葱花自个要么包点饺子，然后看看杂志。自裁自剪，自已缝制自己穿的时装。岁月静好，浑然不觉得二十七岁的大姑娘在这里已经是很老了。
2、刘兵是新分来的大学生。井下通风技术员。一双忧郁的大眼睛，长得很瘦，稍一看，好像还没成年的刘德华。却是少年老成，老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。他有事没事老喜欢往财务室凑。他既不是业务员，也不是其他科室的科员，唯一的理由就是报探亲假的路费。
他对王雁说：“姐姐，你办公室真干净哦，好舒服呢。嘿嘿。这个路费的车票不用贴可不可以？反正贴上去也没人看。”
王雁：“不行啊，必须帖，你不看不代表别人不看。”王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，教他怎么规范地贴差旅费的车票。他也专心致志地学着。很快他的报销单弄整齐了。然后叫他填写家乡地址，年龄，金额。王雁很快就知道了笑起来露出小牙的小弟弟叫刘兵，才二十一岁，家乡南山县的。他笑着把单子交给王雁，然后领了一年一次的差旅费。笑笑，羞涩地挥挥手，然后离开。王雁以为，这只是一千多职工中的一个，何况还只是小屁孩。不以为意。因为天天都有人找她报销车费。老职工的报销单一般自己都弄好了的，也不用费多大的神。
王雁每到十二点准时下班的，在下班的走廊她看到了那个小刘德华站在过道里冲她笑。然后，他说，下班了啊，姐。嗯，小不点，嘴还真甜。王雁心想。
4、团支部书记小军，也是一个英俊的小男生的模样。个子不是很高一米六五左右。这段时间也是有事没事喜欢往财务室跑。小军的公务比较多，他常常是瞅冷子上财务室，报完账后，不走，等官太太走后，就坐那和王雁闲聊。他直接表示很欣赏王雁。如果可以，彼此可能做男女朋友？王雁说，小屁孩子，懂什么欣赏。小军毫无顾忌地说，我堂堂二十四岁男子汉了呢，你个小女子才是啊。王雁扑嗤一笑。我三十岁了。好吧，小屁孩。小军摸摸后脑勺，哎，真看不出来啊，如果你还小两岁就好了……不然，我一定要把你追到手，他瞪着圆圆的大眼睛说。不过没事，做不成女朋友，可以做朋友啊，我看你很喜欢看杂志的，反正我们区订阅了好多杂志：比如知音，读者文摘，黄金时代……故事会，我每次先给你看然后再分发下去就是了。于是王雁每天闲着都有新的杂志看。有时候就会和刘兵和小军两个聊天解闷。
5、小米是王雁的家的邻居刚满二十岁，顶了爸爸的职在矿区机电厂做车工。长得如花似玉，每天都有蜂啊，蝶的围着转。小红在区做广播员，小兰做质检员，小花做了老师，小匀是机房操作员。到了周末，她带着那群花啊燕的，都跑王雁的宿舍来玩。王雁很是高兴，弄了三斤肉，面粉，剁馅的剁馅，揉面的揉面。好不热闹。一会全包好了。下饺子，一下子又来了几个男生。其中小军和刘兵也来了。三斤饺子吃了还嫌少。但是，已经是津津有味了。于是王雁一下子又认识了小兰、男生小明小、小飞飞、小济……王雁凄凉地发现，她已经是这群小屁孩子里年龄最大的姐姐了，想在这里交男朋友，基本上是不可能。不过也没关系。一群年轻人在一起总不会寂寞的。每个周末，他们都会上王雁家来蹭一顿饺子。王雁也乐在其中。
6、小军准备组织一场舞会，设计一下台词和开场白给王雁看看，然后润色。在矿区一个顶楼的大会议室，小军添置了音响和灯光。傍晚的矿山，灯光星星点点，矿区办公楼顶的会议室里霓虹闪烁。音乐缓缓响起，小军用他充满磁性的嗓音朗诵着开场白：“在这样一个迷人的夜晚，首先祝愿各位都有一个美丽的心情！ 这一时刻，你我相聚在一起，是欢乐牵起你我的手，是音乐带动我们的旋律。 有这样的一个完美的空间，你还等什么？有人说：我不会跳。那么您会走吧，来吧，就走两步。 让我们舞起来吧！ 放开你的心扉，展示动人的舞姿，让精彩留在今夜，让光辉洒满全场！”
王雁没想到小军的声音这么好听，朗读功力这么深。听小米说他在全省煤炭系统朗读比赛获得二等奖的。但是小米却不喜欢他，说他就是一榆木脑壳。这个外号不知道就怎么在矿区流行起来的。反正一看到他就叫他榆木脑壳。这些小女孩子都很排斥他。还说什么谁嫁给他谁倒霉？也许他说话不太会绕弯子吧。王雁倒没感觉到。也许他们本来就不存在有什么感觉。
音乐响起了，他第一时间来邀请王雁跳舞。舞步纯熟，很会带人。王雁在人群中搜寻着，发现竟然没看到刘兵的踪影。于是就问小军：“通知他没？”他说：“早就通知到了。他说一定来的。”舞会进行了一半，刘兵竟然还没来。王雁走出门外去看，刘兵竟然就站在门边吸着烟。红色的火光在烟头上一闪一闪的。象刘兵寂寞的眼神。王雁忍不住叫道：“刘兵，你咋不进去呢？”
刘兵说：“我不会跳，进去也是很尴尬”。王雁说：“没事，姐和你跳”。王雁问：“那你会唱歌不？”他说：“会！”
于是，王雁找到小军， 能否来一个边唱边跳舞的节目？小军立马答应。
于是，小军立马说了一句开场白：“下面由刘兵为我们大家演唱一首《恋曲1990》。大家鼓掌欢迎。”这时伴音缓缓响起，大家翩翩起舞。王雁示意刘兵演唱。只听间响里纯正的男中音响起来：“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
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
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
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
……”
如果不是大家亲眼所见，还以为是一个明星在唱歌。一曲终了，大家的掌声长久不息。刘兵成了小姑娘们的视觉中心了。暗暗光影下，刘兵望着王雁的眸子发亮。
小军走过来对王雁和刘兵说，“哎，想不到，刘兵还有这等才艺啊。”王雁说：“那幸亏你这个伯乐啊。”
小军:“等下我送你？”王雁：“不用了，那么些小女生要着你去护花哦，要么，你送送小红吧，她家远着呢。”
小军：“嘿嘿，也是，我去送送她？”
刘兵：“姐，那我送送你呗，反正我们住得很近。”
王雁：“那你去送送小米？”
刘兵：“……好吧”
7、刘兵不下井的时候，每天早早地跑到财务室隔壁的总务室里坐。瞅瞅那官太太一走，他就走进财务室。“姐，你还要提水不，以后你办公室里的水我来提。”于是手一捋袖子，提起桶子一溜小跑就去水泵房。然后小军送杂志来了，王雁说：“你和小红的进展如何？”小军：“唉，别提了。不知道咋回事，她对我都是爱理不理的？”王雁说：“听说你是这个区的中央空调哦？所有姑娘你都有那么好？”小军：“冤枉啊，我一个也没看见，怎么说我就成了中央空调了呢？真不知道怎么做人才好了。”“别急，心急吃不得热豆腐。”王雁有些调侃地说。
这时刘兵提着一桶水满头大汗地进来了。小军：“哟，刘兵什么时候成了这里勤杂工了，也帮我提一桶来呀？”刘兵：“去去去，你还是个男生不。别让人笑话死了。我只帮我姐姐提呢。”小军朝王雁吐着舌头离开了。
刘兵有一茬没一茬和王雁聊着，王雁：“小不点，你看上了哪家姑娘，姐帮你去圆场？”刘兵：“就别笑话我了，谁，谁会看上我呀？”“再说我也不小了，我都二十三了。以后别再叫我小不点了。你自己都还是个大姑娘家家，还帮我找……以后叫我刘兵就可以了。”
“……你不是二十一么？”“虚岁拉！”王雁摇摇头。
“周末去野炊不？叫小军组织一下，看有多少人？”“你去我就去”“？”
下班了，小米小红小匀小兰小花都来了，她们围着刘兵嘻嘻嘻哈哈，然后，王雁就说，这个周末野炊去咯，十多张嘴异口同声地说：“去！雁姐姐你说咋整就咋整了。”那就这样，你们叫上小明，小飞飞，小壮，小济一起。看看还有多少人。
8、周末，王雁从材料库借了四担箩筐，带上柴米油盐菜，锅碗瓢盆，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。小军拿了一架照相机左拍拍，右拍拍，小米嘲弄地说：“只看你象只花蝴蝶似的飞来飞去，没个消停。”刘兵也变得十分活跃，妙语连珠，逗得姑娘们哈哈大笑。终于到了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头，上面有个小尼姑庵。小米拿出看家本事，做饭切菜，小军拍照，刘军忙着提水，小明做大厨，王雁和一部分姑娘没事做，就在旁边聊天，看她们边做边嘻笑打闹着。王雁没事在山上转悠着，采摘一束束山花扎着捆一会，他们七大碗八大盆全做好了，插上野花放矿泉水瓶子里，别有情调。然后刘兵说要划拳“一点点，二好好，三星照，四喜财，魁五首，六六六，七巧巧，八马跑，快喝酒（九），全到了……”然后，小米拎着小军的耳朵要他唱歌，小军求饶，说刘兵才会唱，他只会朗诵。结果，刘兵唱了两首歌，一首是恋曲1990，再唱一首歌：《站在高岗上》隆重地表示是送给他的姐姐王雁。当听到
“青青的山岭 穿云霄呀
站著一个 有情郎呀喂
我站在高岗上 远处望
那一片绿波 海茫茫
你站在高岗上 向下望
是谁在对你 声声唱……”
王雁听了若有所思起来。
大家玩得很嗨，吃完饭，收拾停当，又跑到庵堂里求签。因为都是未婚青年，所有的人求的都是姻缘签。刘兵看到王雁在求，他在旁边看，当青烟袅袅中，一声梵钟的悠长响过之后，抽到的签是：有情非情,无情是情,假作真时真亦假,花飞花落花满天,缘来缘去缘如水。王雁看得是一头雾水，不知所以然，反正是好玩，不放在心上，刘兵也悄悄地求了一签，竟然和王雁的一模一样。
9、刘兵虽然是大学生，也只是个专科，而王雁也是，其他几个小女孩和小男孩子也都是技校毕业生。为了更高的文凭。王雁报考了财会本科。而刘兵也报了本科，还有那些莺莺燕燕们，都报了。还有六个月就是自考的日子。大家都在家潜心复习。刘兵一天到晚跑王雁的宿舍里玩，顺便提几桶水。然后腻在那里侃侃而谈。从古今中外侃到家长里短。从交谈中。王雁得知，刘兵是个孤儿。从小就没有父母亲，是一个刘姓大爷把他带大的，大学还没毕业，刘大爷就去逝了。他还是姓刘，听别人讲，他本来姓廖。王雁才明白。为什么他的眼中总有一种同龄人眼中没有的忧郁。他说他会游泳，会溜冰，会踢足球……
于是她对他说，没事的时候可以上她这里吃饭，改善一下伙食吧。不用交钱。于是，王雁就每天变着法买些荤菜邀请他来品尝，要么鱿鱼切丝炒瘦肉，要么是牛腩肉，要么是泥鳅黄鳝……有时候他也自己弄些排骨或者鸡肉一起来打打牙祭。一天，吃完饭，他郑重对王雁说：“以后我不叫你姐了，得改叫你雁，可不可以？”王雁有些意外，问，为什么？他回答：“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，不再是小屁孩了啊。”
王雁大笑起来，眼里有泪。她说：曾经被人伤得太深了，不再谈感情事。只谈婚姻。她说她曾经病得很厉害，脸部麻木，口眼歪斜，正是因为这个病复发得厉害。她前任，在她最难堪的时候，给了她沉痛一击。小不点，你不能和我谈感情，否则，朋友都没得做了。而婚姻，你也给不起的。于是她冷酷地拒绝了他。刘兵不再来了。一连几天王雁坐在门边发呆。她不再织围巾，也不再看书了。
有人给王雁介绍了一个对象，是矿区中学教师。叫周云。语文老师。曾经教过小米，小红小兰小匀他们，比王雁大两岁。王雁也知道他，因为是一个矿区的大龄青年，互相也算认识很久了。只是没相互交流过。因为年龄偏大，王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求婚，并直接了当地说明自己曾经得过的毛病。他温和地说不在意。然后感情迅速升温，两个月不到出双入对的，谈婚论嫁了。然后小米她们也在旁边加油，说好哦，周老师好厉害，把咱们的这么优秀的雁姐姐一下子就追到手了。
10、听说刘兵喝醉了酒，小明来叫王雁去劝。王雁没去。但是心里却很着急。自考时间马上到了，王雁本来不想去，但是一行浩浩荡荡有十几人，好玩玩就去吧，还可以去县城溜冰。去的时候，还是那十多个人。刘兵默默地跟在王雁的屁股后头走，幽怨地盯着她。考完试。上溜冰场玩，王雁不太会玩，跌跌撞撞，刘兵打了个漂亮的弧线，接住了她，然后牵着她在溜冰场里慢慢地滑动着，王雁终于掌握了要领，他们俩滑得很好看，象一对飞燕穿行在人群中。大家掌声响起来了。王雁终于享受到滑冰的快乐。回家的时候，王雁发了个结婚帖子给刘兵，刘兵眼里又黯淡起来。然后说，我一定会出席你的婚宴的。
结婚那天，小军带着相机小米小云小红小兰小花都来送亲，刘兵也在送亲之列，他笑着唱道：我送着我的姐姐出嫁来……
王雁结婚的第二个月，矿山出大事故，瓦斯大突出，井下工人技术员，井辅人员无一生还……据说刘兵也在其中。
小军把他的遗物交给王雁，里面就有王雁送给他的蝴蝶结……还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。还有好多和王雁同框的照片。她知道了，从来没有什么都是浮云的感情。
王雁的天似乎塌陷了。看着他生前微笑的照片，竟然哭不出来。她想起他最爱说的话，鸡蛋碰石头，好戏在后头！如果不是周云扶着她的肩膀，她都无法站立起来。在他的坟前，王雁带了一碗饺子，然后和小军小米小兰小壮，二十几个人一起哽咽地唱着：
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
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
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
……声音回荡在山丘，小溪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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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4-12-2 21:33:08
发篇旧稿，向各位师傅学习。
发表于 2024-12-2 21:38:04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