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式姑嫂（小中篇）

手可摘星陈

多年后，想起那次的事儿，穆惠英仍觉得一切都是天意！
　　 那年的那天夜里不知怎么的，她老是做梦。每个梦，还都和小姑子杨华有关。不是梦到小时候和杨华一起，背着书包上学路上被狗咬了，就是她们放学半路上下大雨，两个人没处躲雨站在雨里哭……最后一个梦里她们一起唱着儿歌去挖野菜，捡到一个向日葵头，刚要分吃那上面的葵花籽，哪知那些葵花籽刷的一下子变成了无数的马蜂。这要是被蛰到，不死也得脱层皮。穆惠英要拉着杨华就跑，可杨华甩开她的手，顺势用另一只手一推，把她摔了个嘴啃泥，她倒在地上，那些马蜂铺天盖地呼啦啦，就冲着她俯冲下来了，杨华跑到远处，回过头来看她被马蜂蛰的满地打滚，拍着手哈哈大笑。穆惠英，又疼又气，哭着哭着一激灵醒了。
　　 她坐起来，看了看石英钟凌晨两点半。
　　 都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，她和杨华不搭话已经有三年多了。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，怎么会突然地梦到她呢？穆惠英披着被子坐在那里想：“这个小姑子不会背着我，又出什么幺蛾子吧？”想到幺蛾子，她想起了隔壁老王婆子昨天跟她说了一嘴，说是杨华要办农业合作社，正在联系村民加入。她当时没细问，怕被邻居笑话她都和小姑子闹矛盾不说话了，还关心她的事。莫非，她也找了她哥哥杨光？这兄妹俩个背着自己搞事？
　　 想到这，穆惠英推了一下身边的杨光：“老头子，你妹妹找你加入合作社，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？”
　　 杨光被她一推，朦胧中随口应道：“告诉你，你还能同意吗？”
　　 本来穆惠英是诈杨光口风的，没想到他在半睡半醒之间吐了真话。她一下子火就上来了，朝着杨光身上连掐带拧地骂道：“鬼东西，我和你亲，还是你妹妹和你亲？”
　　 杨光一痛清醒了过来，爬起来把住她的手道：“老问题了，问来问去烦死了！你们一个是我老婆一个是我妹子，都是我的亲人！”
　　 “我是你亲人？我算看出来，这么多年，白跟你家传宗接代了。还不如你妹妹，在你心目中重要。她和我这三十年来吵了多少回架？你不知道吗？她就是我的冤家对头，你参与她那里搞什么合作社，连告诉都不告诉我一声，拿我当什么了？”
　　 “老婆，你别闹。不告诉你，不就是怕你不同意吗？”
　　 “你这是欺骗！你快从实招来，她还要你做什么的了？”
　　 “没什么，就是加入她的绿色蔬菜合作社！”
　　 “骗谁呢？你加入了蔬菜合作社不得建菜棚子吗？这一建菜棚子我不就知道了，我会让你跟她参合一起的吗？快说，她到底拉你进去做什么的？”
　　 杨光见瞒是瞒不住了，反正事情已露出马脚就实话实说道：“杨华想成立一个合作社让村子里像我们这把年纪，不上不下的，留守的人有活干。她这事不得花钱吗？还得买一辆蔬菜保鲜运输车，自己跑市场。她就找我，让我拿身份证给她担保贷款，承诺我不用出头露面也是合作社成员提运输费。我一想，这事有村委会支持，错不了就答应了！”
　　 “村委会支持个屁？要是村委会支持，还用得到拿你身份证担保贷款？不行，我得去找杨华去！”穆惠英一骨碌爬起来，穿衣围头巾就要走。
　　 杨光起来拉着她央求道：“你冷静点！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不行吗？”
　　 穆惠英望了望窗外，黎明前最黑暗时候。她也发怵这黑咕隆咚的出去。本想给杨光个面子，可是，心里却越想越气，一挥胳膊扒拉掉了杨光的手道：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！你们兄妹俩眼边眼夹没我，我也没必要给你们面子！我现在睡不好觉，杨华她也别想清净了！”说着夺门而出。
　　 外面春寒料峭，小北风一吹穆惠英打了个寒颤。要以前老公杨光在身后喊她，她就会借坡下驴回到屋子里，继续跟他吵一阵子。等到天亮了，日头出来了，太阳光一照，气温也变暖和了，村子里活动的人也多了，那个时候一路扯着嗓子边走边数落小姑子的不是，理直气壮地找上门去，那才叫威风呢！可那天，也不知怎么的，她就想着越快见到小姑子杨华越好，好好的跟她掰扯掰扯，羞臊羞臊她不要脸，和自己闹矛盾有三年多不接言语了，怎么还有脸求她哥哥担保贷款呢？
　　 她缩着脖子，抱着膀子，深一脚浅一脚的，向小姑子家走去。好在她们两家隔着一条街，距离一里地左右。几分钟后，她站在杨华家的街门外，敲打着大铁门喊道：“水性子，你给我出来！”一连喊了能有十几声也没回应，东邻西舍都被惊动了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？有人探出头来抱怨道：“惠英是吧？什么事等不到天亮了，这大呼小叫的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？”
　　 穆惠英觉得不对劲，就问道：“这水性子两口子不在家吗？怎么我这么叫门也不开呢？”
　　 “在家！傍晚的时候，还看到他们两口子！”
　　 “那他们不开门，也应该吱个声呀？”穆惠英用手摸索着街门，发现门没上锁，她打开街门进了院子。敲打了几下屋门，也没回应。穆惠英这时心里有些发毛了，感到事情不妙，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，一使劲拽开了那扇门，一股子煤烟味扑面而来。
　　 “艾玛，俺家杨华两口子煤烟中毒了！”穆惠英意识到了大事不好，冲了左邻右舍喊着：“快来人啊，快来人啊！”。这时，她把来的目的早抛得无影无踪了，连小姑子的外号水性子也不叫了，第一个冲进屋子打开灯。
　　

手可摘星陈

二
　　 在穆惠英地大呼小叫下，几位邻居和随后赶到的杨光一起，把杨华两口子抬到了外面，拨打了120。由于发现及时，杨华两口子有惊无险被医生给抢救了过来。
　　 第二天，躺在病床上的杨华，往里面挪了挪身子，冲着站在床边的穆惠英说：“嫂子，你坐！这次真是得谢谢你，要不我和张强都得见阎王了！”
　　 惠英撇了撇嘴，扣扣耳朵说道：“这话能从你水性子嘴里说出来，我不会听错了吧？”
　　 “你还想怎样？不用谢拉倒！母狗精，你那么早到我家，本来就是存心不良！”
　　 “啧啧，这才是你水性子本色！一个白眼狼，人交不透啊！”
　　 “你也不是善茬子！到我家还不就是想找我干仗？”
　　 “就是想找你干仗，我也得等到天亮啊！说到底，就是天意，天不灭你水性子！”
　　 “那你到底是希望天灭我，还是不灭我？”
　　 “灭了你，谁来气我？”
　　 “嘿嘿，嫂子！”
　　 “死出！马大哈的能被煤烟给熏到了？你不知道，当时吓死我了！”
　　 “我也害怕啊！我听到你在街上叫骂呢，就是身子不听使唤，动不了。心里害怕你走了不进来，我和张强可就完了！”
　　 “你要是完了，你哥给你担保贷款可怎么办？对了，水性子，有你这么办事了吗？你哥可是我老爷们，我们是两口子，什么事得我们商量来，你让他背着我给你担保贷款，你这么做是何居心？”
　　 一旁的杨光怕她们又吵上，大包大揽道：“你们俩个刚刚和好了，怎么又要翻脸？这事华子当时是要我问你的，都怪我没有跟你商量，错全是我的。”
　　 张强在另一张病床上，也插嘴道：“这事我也有责任，知道你们姑嫂针尖对麦芒，就应该阻止华子去找大哥加入。”

三
　　 说到穆惠英和杨华的这种“针尖对麦芒”，村子里的人就纳闷，这对同年生的小姐妹，小时候好的跟一个人似的，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状态的？搞不清楚缘由，大家就说是姑嫂关系难处，一些家长里短才把她们变成了现在这样的。
　　 其实，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，第一次姐妹翻脸是为了什么事。那年，她们十八岁。下了学，在队里劳动。初夏时节，傍晚收了工。惠英拉着杨华的手，欲言又止。杨华问道:“惠英，有什么事？说吧。”
　　 “我，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？”
　　 “不笑！你说。”
　　 “我喜欢上，知青李春生了。”
　　 “好事啊！你向他说了吗？”

　　 “没有。想找你帮忙，晚饭后帮我把他约到村西头小树林再跟他说。这样要是不成，别人也不知道我找过他。”
　　 “行！我帮你约他。”
　　 “华子谢谢你！”
　　 “咱俩谁跟谁？”
　　 惠英哪里知道，杨华口是心非，她也喜欢上了身材高挑长相帅气的李春生。她回到家里，左右为难，到底是去帮惠英约李春生，还是撒谎说李春生没时间呢？帮了惠英，她和李春生成了，自己怎么办？撒谎说李春生没时间，也不是回事啊，万一哪天惠英向李春生问起，或者是哪天惠英还约呢？杨华正拿不定主意，见哥哥杨光回来了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长吁短叹的。她瞅了一眼他问道:“哥，你怎么了？”
杨光说:“还不是咱妈，今个儿下午非让我去相亲，结果没成。”
　　 杨华听了灵机一动，有了主意：“哥，你觉得惠英怎么样？你喜不喜欢她？”
　　 “这还用说，惠英又好看又能干，和你还是好姊妹，我能不喜欢她吗？”
　　 “这就好！喜欢你就去追她，何必让咱妈满世界的托人给你做媒相亲！”
　　 “我和惠英？她和你同岁，比我小四岁呢，我当她是妹妹那种喜欢。追她，这能行吗？”
　　 “事在人为！你上点心，不愁不成！”
　　 “华子，你有什么主意帮哥？”杨光来了精神问道。
　　 “是这样的，惠英今晚要我帮她约李春生在村头小树林见面。你去告诉她，说是春生喜欢我，早就和我好上了，让她死了那份心。然后，你再对她好点，不就成了！”
　　 “李春生说了喜欢你吗？你们啥时候好上的？你这是撒谎，我不干！”
　　 “傻样，不撒谎，惠英怎么好嫁给你？”
　　 “万一，惠英去问李春生，这不露馅了。反正，我不干！”
　　 “万一不露馅，你不就捡一个漂亮大媳妇了吗？”见哥哥还在犹豫，杨华又鼓动道：“论长相论性情论干活，我不比惠英差的，李春生也不知道惠英喜欢她，我先入为主十有九准可以拿下他。你今晚把惠英给哄住了，以后我帮你策应。咱们双管齐下，成了一个就赚到。不成，只要咱们几个不往外讲，谁会知道？也不存在丟不丢人的，何乐而不为？”
　　 的确，大家都是普通人，谁会把自己的感情拿出来宣传？杨华的“咱们几个不往外讲，谁会知道”，打动了杨光:“要不，咱们试试看？”。
　　 接下来，如杨华所料，哥哥去见了惠英，按她说的一说。惠英哭了道：“华子不够意思，既然她和李春生好了，就应该直接告诉我，这不是耍我，让我出丑吗？”
杨光说：“惠英妹子，你误会华子了。她也没想到你暗恋李春生。她回到家里老上火了，左右为难都打算要去跟李春生说分手，让李春生跟你处呢。”
惠英冷笑道：“嘿嘿，别说的比唱的好听。那她怎么没去说呢？”

“傻妹子，感情的事儿，能谦让吗？华子思虑再三，又怕她真的提出分手并把李春生介绍给你，李春生不干。那样，李春生又会觉得华子不重视她。到时候你们两个谁也没和李春生成，岂不可惜了！”

“放屁！还不就是她自己不想和李春生吹了！你妹妹可真坏，她早和李春生好上了，连我都不说，让我丢人现眼！”

“哪里丢人现眼了？这事儿，我是他们的介绍人，华子就跟我说了。李春生也不知道，这以后你就当什么事没发生不就成了？”

“这事你都知道了，还不叫丢人现眼？华子直接跟我说了，何苦经你口呢？”

“她不跟你直接说，是重视你们之间的情谊。我又不是外人，谈不上丢人现眼。”

“呜呜呜，我一个大姑娘，这种糗事让你知道我还怎么有脸？”穆惠英失恋心里慌乱，她的话，正中杨光的下怀。
杨光给她擦泪说道：“妹子你放心，哥知道你是好姑娘，是李春生没福气先和华子好上了。其实，你比华子强百倍！”

“拿开你的手！”穆惠英虽然拨开了杨光的手，心里却有一丝悸动，毕竟她是第一次被男子抚摸到了脸颊。
“妹子我没其他意思，你别误会。我就是看你伤心，心疼你。像你这样的姑娘，如果能看上我，我这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都愿意！”

“想什么呢？你们兄妹俩没一个好东西！”

“妹子别恼！我这不是安慰你吗？”
“谁用你安慰的？不要脸！”
“对对对，是我不要脸，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！”
杨光哄骗完了穆惠英，又安慰了她一番把她送回家。然后，他找了李春生，把他叫出房东的家，跟他说要把妹子介绍给他。李春生挠挠头说：“这事得等我回城问问我父母才能决定。”
杨光问：“你就说我家华子人怎么样吧？你有没有那个意思吧？”
“有是有，可婚姻大事，我还得征求我父母的意见。”
“春生，我也尊重老人家的意见。想你家老人肯定明事理思想先进，不会像老封建榆木疙瘩脑袋那样不顾及子女感受的。所以，我的意思是，你先和华子处着看看，处合适了，你回去跟二老一说皆大欢喜。处不合适就分手，也不用二老跟着操心。”
李春生被他这么一说，心也活动了，他想：父母什么事都尊重自己，回家征求他们意见只不过是走个过场。于是，他点头同意了先跟杨华处着。
　　 第二天，杨华笑容满面跟穆惠英打招呼，挨了一个大白眼。这个是意料之中！她冲着哥哥使了个眼色，杨光马上主动帮惠英拿手里的工具。杨华心里说不出的得意。她也故意的往李春生跟前凑，和他低声细语地交谈。看着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，穆惠英恨得牙根痒痒，又不好去质问李春生，她到底哪里比杨华差了？只能在心里生气，恨不得上去咬杨华两口解解气。
　　 从那以后，杨华说什么，她就怼什么，对杨光也是横眉冷对的。周围人不明所以，见杨光不管惠英怎么挤兑他，他也是主动帮她干活，大家就以为是杨光有追求惠英的意思，惠英不待见杨光，连代着迁怒于杨华了。
　　 这种情况持续了四个多月，一直到了那年的国庆节。杨华亲自把李春生送上火车，李春生坐在车上，把头探出来跟她说：“华子，我三天就回来。到时候，我父母同意了我们的关系，我们就在村里公开我们的关系。”“回去代问伯父伯母好。我等你好消息！”“嗯！放心吧！你回去时注意安全！”就这样，列车随着轰隆轰隆声扬长而去。杨华开始了期盼着李春生“凯旋归来”的日子。
可是，说好的三天后，李春生没有回来。又等了两天还没有他的影子，杨华心里有点发毛，开始魂不守舍。
　　 偏偏这时穆惠英兴高采烈地跑到了杨家，她手里拿着一份在村委会拿到的《人民日报》，冲着杨光嘿嘿笑道：“看看，看看，教育部下发的通知，从今年起取消推荐上大学，恢复高考。李春生一定是在家里准备高考呢，人家鲤鱼跃龙门，有人就等着做秦香莲吧！”
杨光半信半疑问：“这事真的假的？”“报纸在这里，你看看不就清楚了。”
　　 杨华拨开哥哥，一把夺过惠英手里那报纸，看了又看，上面确实刊登着教育部的恢复高考的通知。她心突突地乱跳，一种不祥之兆涌上了心头。半月后，李春生的父母陪着儿子来到了村子里。他们跟村书记村长打好了招呼，让儿子请假回家专心复习准备参加高考。李春生没有直接见杨华，他托杨光捎话，他父亲母亲都恢复了职位，他就是考不上大学，他们也会安排他返城工作的。杨华哭着喊着要去找李春生当面对质，被她的父母给拦住了。他们告诉女儿说，李家的父母私下里来家里表示歉意了，并说了他们不可能让儿子娶个农村姑娘，影响儿子将来的前程。
　　 就这样，李春生走了，杨华失恋了，把个穆惠英乐坏了。她见杨华无精打采的，就故意的和杨光有说有笑的。杨华也不是省油的灯。“我不好过，也不能让你穆惠英好过了！”她见哥哥一要帮惠英干活，叫喊：“哥，我累死了。你过来帮帮我！”
　　 惠英一看就明白她的心思：你不是要你哥不跟我好吗？我偏要好！她也喊着：“杨光哥，人家也累死了，你快点过来帮帮忙吗？”

手可摘星陈

　　 四
　　 杨光站在那里为难，大伙哈哈笑。杨华和惠英也不管众人的笑声，攀比着召唤杨光帮忙。杨光权衡利弊，觉得妹妹不能不认他这个哥哥，惠英可是随时会翻脸不搭理他的，追到惠英把她娶到手，比哄妹妹重要。他想通了，就冲着杨华道：“华子，你先自己干，我帮惠英干完了再来帮你！”结果，帮完了惠英，惠英偷偷地掐一把杨光，冲着杨华说道：“华子，你哥也累了，我带他去树下歇歇，你自己慢慢干吧！”说着哼着小曲拉着杨光就走。
　　 杨华忍无可忍，回到家里，趁父母不注意问杨光：“哥，我和穆惠英哪个在你心目中重要？”
　　 “你是我妹子，她是我未来老婆，都重要！”
　　 “不行！你得选一个！”
　　 “你重要，行了吧？”
　　 “我重要，你为什么在队里帮她干活不帮我？”
　　 “那不是怕她生气不理我，我们俩的事黄了！”
　　 “你们俩的事，还不是我当初让你撒谎说的李春生不喜欢她，你才有机会的。你这么做，对得起我吗？”
　　 “有什么对不起的？你当初不是也说了吗，只要我们成一对儿就是赚到了。”
　　 “我要是知道李春生能回城参加高考，就不派你去小树林了，把李春生约出来去见穆惠英就好了！”
　　 “你活该！截人家的胡，反成了诈胡。怨谁呢？”
　　 他们兄妹的对话最后一句，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穆惠英听到了去。她和杨光单处时就问他，什么事杨华截胡不成反诈胡了？杨光实诚，就把以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惠英。
　　 杨光以为就是当初杨华帮惠英约了李春生，春生回城也是得和惠英分手的，反正是不能成的事，没帮惠英反而对她是件好事。惠英嘴上没反驳他的观点，心里不是滋味，那可是自己初恋，哪怕是被李春生高考回城抛弃了，他们有过在一起的时光也是件幸福的事啊！她的初恋，就这样被杨华那个卑鄙小人给破坏了！她的初恋情人就这样被杨华那个无耻之徒被横刀夺爱了！士可忍孰不可忍——这使她对杨华，又加深了一份厌恶感。

手可摘星陈

五、
春去秋来寒来暑往，一转眼，惠英和杨光就这样若近若离相处三年了。杨光的父母沉不住气了，他们的儿子从和惠英有了暧昧之情后不再去相亲了，他们怕儿子跟惠英这样耗下去，再等个两年惠英要是不嫁给儿子，儿子的岁数老大不小了，打光棍怎么办？杨母亲自找了个媒婆，一起上门找惠英提亲，商量要她嫁过来。

穆惠英和杨光相处这三年，目的就是利用杨光对她的好，来气杨华达到报复她横刀夺爱。可是，最近两个月，她发现杨华又开始恋爱了。

杨华的这个恋爱对象，也是同村的一位小伙子，他叫王东。这位年轻人比杨华小两岁，高考落榜后，没有复读回村在村小学做民办教师。虽然是杨华比他年龄大文化水平也没他高，架不住杨华主动。这女追男，隔层纱，捅破窗户纸后，王东也就同意了和杨华交往。
穆惠英知道了这个情况，她也想学着杨华那手，去横刀夺爱，可是码不下脸去跟王东表白，怕王东说他已经跟杨华处上了，那样岂不自找没趣！又想到杨光人本分憨厚勤快能干，家里就他一个儿子，经济条件在村里算得上中上水平。自己对她有一处没一处的钓着他，他也不恼不怨，一心一意对自己好，她心里也对杨光有了好感，也就没有直接去插足杨华和王东之间。
现在，穆惠英听了杨母和媒婆的来意，她灵机一动，觉得报复杨华的机会来了。她努力地挤出几点眼泪哽咽道：“不瞒大婶说，我和杨光哥确实有感情。可我有个顾虑呀，这个顾虑不解除，我就是再不舍杨光哥，也得和他分手啊！”
　　 “什么顾虑？是要三大件吗？这个不用你说，我就一个儿子，结婚不能委屈了新媳妇！”杨母说。
　　 “我穆惠英不是那贪财的人，几大件的有没有无所谓。过日子就是图个舒心！”
　　 “老杨家为了娶媳妇去年盖了新房，结了婚，你公婆说了，你们就单过，有啥不舒心的？”媒婆说。
　　 杨母也说：“就是，咱们各人过各人的，我和你叔不讨人嫌去干涉你们小两口子的事。”
　　 惠英支支吾吾道：“我说的不是我叔和我婶，我是说华子。”
　　 “华子怎么了？她敢惹你，看我不揍她！”杨母承诺。
媒婆不明所以也说:“惠英，你和华子是发小再熟悉不过了，这成了一家人，她和你好还来不及，你别多想。”
　　 “常言说，多个小姑多个婆。我和我婶以后会怎样还不好说，要是华子不远点嫁，在村子里找个婆家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，我真害怕和她有点啥的，伤了我们发小情。又清官难断家务事，别人来议论我嫂子不像嫂子样，何苦呢！”
　　 “这个惠英我就得说你想太多，你和杨光不也在一个村子里吗？你家的几个嫂子怎么不这样想？”
　　 “一码归一码！她们没有这个顾虑，我就得没有吗？反正我就一个条件，华子要是在村子里找婆家，我就和杨光哥分手！”说着吚吚哑哑地抽泣起来了。
　　 杨母见事情到了这一步，总不能为了闺女把儿子的婚事搅黄了，就拍板道：“不就这事吗？你二大妈不是在这里吗，咱让你二大妈在外村子给华子找个婆家不就行了！”
　　 “我的意思是越远越好，华子回来的次数少，见面了亲切！”
　　 “对对对，是这个理，叫亲戚远来香。”媒婆二大妈巴不得又捡个活，可以拿谢媒礼。

杨母回家跟杨华说：“你二大妈马上要给你在外村找个婆家。”
“妈，您不知道吧，我正和王东在处对象呢，不用麻烦二大妈。”杨华想借机跟父母挑明她已经名花有主了。
没想到母亲反对道：“亲戚远来香，我不同意你在村里找对象。趁早让二大妈把你介绍到外村去。”

“妈，一个村子里成亲的多了去，为什么我就不行？”杨华问完，突然想到母亲和二大妈去给哥哥提亲的事，恍然大悟道：“妈，你说实话，是不是你去穆惠英家提亲，她出的幺蛾子？”
杨母见女儿说中了，也不隐瞒叹道：“华子啊，你哥今年都二十五了，他好不容易和惠英好上了，惠英不要金不要银的，就这么一个条件，怕你在村里找婆家，隔得近，和你处不来。你说，我们真能就为了这个条件让你哥和她的婚事黄了吗？”

“呸！我就知道穆惠英没按好心，她爱黄不黄，我就非王东不嫁！爱咋咋地！”

“哎！真是些冤家啊！我就想不通，你说你和惠英从小到大好的一个人似的，怎么这两年变成小斗鸡了？也不知你们是为的啥斗破之脸！”杨母哪里知道她闺女当初是截胡了穆惠英对李春生的初恋。
坐在一旁的杨父也不知闺女的底细说道：“能为啥？还不是知道了将来是姑嫂关系就较劲？看来惠英这孩子想的周到，华子还真不能留在村里找婆家！”

“对，你爹说的对！你趁早跟王东断了，听你二大娘的信儿！”

“爹，妈，二大娘是媒婆，她给我介绍，哪有我自己找的稳妥？我对王东知根知底，他为人正直有文化底子，别看现在是民办老师，过两年转正的就是国家职工是工人，您们不要拆散我们！我求求您们了”杨华央求到。
杨母狠下心道:“你不离开咱们村子，惠英就不嫁进来，为了你哥的婚事，我们必须不能同意你和王东处对象！”
杨华见软的不行，立刻跳起来吼道:“穆惠英这个王八蛋，还没过门就骑我头顶拉屎了，她爱嫁不嫁，关姑奶奶屁事？我这就去找她，告诉她，我就和王东好，就非王东不嫁了。”

杨母和杨父拽住女儿，又一通大道理。杨华也不退缩，横冲直撞要去和穆惠英理论。没办法，杨家父母把杨华给关了起来，说是什么时候她想通了和王东分手，什么时候放她出来。杨华关在房间里三天，绝食了三天，后来她撒谎说想通了。父母把房门打开，见她端着碗吃饭，就放松了警惕。杨华趁机丢下碗筷，跑到王东家里找他。王东家里正好就他自己，他说:“华子，你父母来找过我了，他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。”
“管他们做甚么？只要你愿意娶我就行了。实在不行，咱们生米做成熟饭，让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。”说着就要往王东怀里扑。
王东躲开她道:“华子，你不能这样！我们得不到你父母的同意和祝福，就算结婚了也不会幸福的。”
杨华一个大姑娘，主动投怀送抱被王东拒绝了，她脸羞得通红，想想穆惠英的恶毒，就又不管不顾搂住了王东的腰抽泣道:“我不管，我不管，我就是要嫁给你，就是要嫁给你。”
王东的心动摇，他把杨家二老的话抛到了脑后，一把把杨华揽在怀里深情道:“华子，不是我不喜欢你。你爹妈来找我，给我下跪，让我为了你哥和惠英的婚事，和你分开的。你既然有情，我决不辜负你！”

“对，咱们不管他们！他们要幸福，咱们也得幸福。”杨华说着把嘴凑到了王东的唇边，王东也抑制不住欲望刚把唇覆在杨华的唇上，房门被晃荡一下子踹开。杨母骂骂咧咧拉开女儿，杨父冲着王东就是一通大耳光子，骂他勾引他女儿对自己女儿非礼，并扬言要去告到村里去。
屋子外面，不一会儿就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。王家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赶了回来。王东又不能把责任往杨华身上推，低着头被人诽议。杨华倒是想好了：借机破罐子破摔，索性把事情捅破！她边哭边叫：“反正我是非王东不嫁。我生是他的人，死是她的鬼！”她希望这样把自己名声搞臭，家里父母无奈就会妥协。
王东不舍得杨华这样糟蹋自己，就主动解释说：“今天的事是我主动的，不干华子的事。我以前也没对杨华有过非分之举，就是今天想亲一下华子，还没亲到就被杨叔杨婶给打断了。大家不要瞎想华子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。”
杨华说：“我才不在乎清白不清白的，反正我是认定了你。”
杨父抬手又扇了王东一个耳光骂道：“小瘪犊子，你也不撒泼尿照照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。我就是宁肯华子死了，也不会让她嫁给你！”

王东的母亲见儿子被打，心疼了，上来用头往杨父身上撞，嘴里骂道：“老杨头，你能打把我也打死吧！你们自己家的闺女管不住，跑到我家里来了勾引我儿子，一个巴掌拍不响，凭什么只打我儿子？”

杨母拉扯着王母道：“老王婆子，你家不是不知道，我们不同意华子跟你儿子处对象。这事，我们两口子作揖下跪地求你儿子答应不和我家华子处对象。可是，今天说话不算数，还要非礼我家华子。有你儿子这么办事的吗？”

“母狗不调腚，公狗敢调央？要说不知要脸，也是你家闺女！当我儿子跑你家去强你家闺女了？是你闺女主动跑我家来找操的，你凭什么打我儿子？”
杨华到底是大姑娘，听了王母的话，脸臊的通红，呜呜呜地哭泣。但是心里下定决心要坐实了和王东有不正当关系，好逼父母答应她和王东接着处，目的就是不让穆惠英的奸计得逞。
王东心底纯真，他想：华子对我是真心，我可不能坏了她的名声。他大声地说道：“妈，你可别胡说八道！我和华子啥也没干，清清白白的。”

“清清白白的好啊，你跟我家华子说清楚了，你们一刀两断！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，我们家华子走她的独木桥！”

“少来威胁我儿子！你们有本事把你家那破鞋精管好了，不要让她来勾引我儿子。这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，各走各的路！”

“好！各有各的路。谁说话不算数，死全家！”

“对，谁说话不算数死全家！”王母指着儿子的鼻子说道：“东子，你听见没？你要是不想全家人为你死，你就跟那个破鞋精一刀两断！”

“妈，她不是破鞋精！”
“闭嘴！我说是就是！你才多大，就怕找不到媳妇打光棍！就算将来你打了光棍，你妈也不会让你娶老杨家的破鞋精进门！”

“华子，你听见吗？人家一口一个破鞋精叫你呢。就这样的人家，就算我们同意，你嫁进来还有好？”说着杨母扯着女儿的胳膊往外拽道：“你想让我和你爹你哥都死吗？不想，跟我回家！”

杨华本以为她破罐子破摔，父母会顾及她的面子成全她和王东，没想到两家父母撕破脸打了起来。她还想坚持，被父母推搡拉扯着出了王家。回到家了，杨华想到了寻死，又想到自己真的死了，穆惠英岂不更得意了？不行，为了和穆惠英斗她也得活着。她哭闹了两天，打算还找机会溜出去找王东想法子在一起。没想到得到信儿，因这件事学校说是影响不好，把王东开除了。王东一气之下离家出走，不知去了哪里？这下，王家父母把火和怒气全撒到了杨华身上，堵着杨家门口骂了好几天。
两个月后，王东回来报名参军。杨华找了个机会，刚要跟王东说几句话，被王东的姐姐看到了，她挡在弟弟面前说：“华子啊，我弟弟被你害的书不能教了，你还要他兵也当不成吗？”
只这一句话，把杨华说的面红耳赤。她喜欢王东，要和穆惠英斗气嫁给王东，但是眼下的状况王家人是不会接受她的。她也不忍心真的再惊动父母和王家人打架，牵连到王东入伍。她只好留下一句话：“东子，我等你回来！”转身哭着离开了。


　　 王东当兵走了，一晃一年多。杨华得不到王东的部队准确地址，王东也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。她心里整天慌慌的，不知道王东心里还有没有她的位置，又听说他去打仗了，不知道后果如何。她的父母的软磨硬泡对她施压，说是有了她和王东的事儿，穆惠英更加坚定了要她离开村子远嫁。杨华想：王家人和自己的父母打成了仇人，王家也不会接纳她的。又听说王东跟着部队上了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前线，就算活着回来，人家也是功臣了，怕是看不上自己了。杨华又想起了回城的李春波，哭了一场，感叹自己对于横在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之间的那道鸿沟的无能为力。哭了一场王东，恨穆惠英从中作梗。哭完了自己的两段爱恋，杨华收拾了情绪，然后听从了二大妈的安排，和相隔一百多里的另一个镇子上的一个人叫卜玖的人相了亲。
这卜玖从小在海边生大，空闲时好赶海，打捞鱼虾拿到集市上卖钱，家里因此很殷实。他对杨华说：“华子，你跟了我，我让你穿戴跟城里的女人一样时髦。”杨华心里想：反正自己不爱他的人，就冲他敢做这个保证，图他的财吧，日子过得比穆惠英强也不不错的。她回道：“嫁汉嫁汉，穿衣吃饭。你能让我吃穿不愁，这事就成！”
　　 杨家父母见闺女相亲顺利，心里的石头落了地。他们先是把惠英娶进了门。见儿媳妇和闺女这对姑嫂，你见我一扭脸我见你一转身的，心里添堵，就和二大妈商量准备早点把杨华嫁过去。
　　 卜玖来下了订礼，给的彩礼钱比杨家给惠英的多出二百，衣服料子被褥面子也比惠英的时髦。这让杨华心里觉得有面子。两家人商量出了结婚日子，杨华就和卜玖领了结婚证，就等着做新娘了。
谁知，天有不测风云，人有旦夕祸福。婚礼的前三天，卜玖到海里打鱼。离家的时候，想着后天就要洞房花烛夜，心里高兴喝了二两小酒。没想到到了海里失足落水死了。消息传过来，杨华一下子瘫坐在地上，昏厥了过去。
　　当杨华苏醒过来后，她放声大哭。哭自己的情路坎坷，自己爱李春生，李春生高考回城走了。自己又看上王东，父母死活不同意和王家人打的一塌糊涂，王东参军走了。自己好不容易认命了，打算和卜玖将就着过吧，结婚登记也登了，婚礼马上就举行了，可是卜玖却落水死了！她就这样成了望门寡了！
六、

“望门寡”虽说是不用像旧时那么守贞洁立牌坊了，可是受传统封建迷信影响，乡下人还是会背地里议论杨华的命硬，是个不吉之人。这一来二去地传开了。杨家的父母和哥哥杨光也跟着杨华悲伤难过。不过，她们更忧虑的是这以后男方条件好的忌讳杨华是“望门寡”，男方条件差的杨华又看不上，她的下一次婚姻该如何选择？
　　 穆惠英此时分家另过了，卜玖死了，小姑子悲伤，她心里也难受。打算去安慰她几句，又怕杨华不领情自讨没趣。杨光嘱咐她说：“老婆，华子没过门就守了寡，她心情不好情绪波动大，我爹妈都顺着她说话，让她几分，你也让让她！”穆惠英回道：“放心吧！你没看我最近不管是生产队，还是你妈家，我都绕着她走吗？”“还是我老婆明事理！老婆你最好！”
穆惠英的妥协退让，并没有换来杨华的好脸色。一开始，穆惠英对她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还是忍让着，架不住时间久了，耐心北消磨殆尽了。
那年的腊月，杨家杀猪。做为儿媳妇，穆惠英忙里忙外的做活。杨华抱着膀子，板着脸在那里大呼小叫地指挥着。光是指挥穆惠英干着干那，穆惠英也能忍她。可她还时不时地呵斥惠英动作慢了或者做的不对了。穆惠英实在忍无可忍，她抱怨道：“华子，你吃枪药了，说话就不能柔和点。搞得好像谁都欠你似的。我嫁到你家来是做儿媳妇的，并不是做牛做马！”
　　 杨华指着她的鼻子吼道：“你特么的少装好人，谁欠我，你不知道吗？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要我不在村子里处对象，我会这么倒霉成了望门寡？”
　　 “把你的臭手拿开！你自己是个丧门星愿谁？当我是阎王爷主宰人的寿命啊！”穆惠英反唇相讥。
　　 “你这臭娘们欠揍！”杨华抬手给了穆惠英一个大耳光子。
　　 “你敢打老娘？今个儿不好好教训下你这泼妇精，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！”惠英哪里肯吃亏？她一只手薅住杨华的头发往下按，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朝她的头上捶。
　　 杨华也不示弱，顺势用头往惠英的胸口撞，两只拳头直击她的小腹。两个人边骂骂咧咧，边扭打在一处。杨家的父母和杨光，急忙把她们拉开，对骂的惠英骂着骂着，突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喊肚子疼。
       见她疼得额头渗出汗来，好像不是装的。杨光背着她到了村卫生所。老中医大夫一把脉说是惠英有了身孕。幸亏伤的不是厉害，开了保胎的中药，嘱咐她这是伤了胎气，以后不要轻举妄动老实在家里待着免得流产。惠英咽不下这口气，提出要么和杨光离婚，要么她怀孕期间不能去队里劳动了，这期间杨华挣的工分得全给她。杨家父母为了儿子不离婚，为了杨家能添下一代，为了穆惠英和穆家人不说他们偏向女儿，就不管女儿杨华愿不愿意一口应承下来惠英的条件。
　　 九个月后，惠英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。杨华心里更不是滋味：看看她和自己同龄，有哥哥捧在手心里当个宝，又有了儿子。父母为了那个大孙子，也围着她们母子转。自己孤家寡人的，和她穆惠英脱不了关系！不然，自己和王东结婚了，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，也就不会遇到那个短命鬼成了望门寡。她越想越气，也不等惠英满月就提出不同意把自己的工分补偿给她了。面对着小姑子杨华的出尔反尔，姑嫂两个又是一场恶战。杨华保住了自己的工分，也更加深了姑嫂间的矛盾。可一年后，看着姗姗学步的大侄子大海，杨华心里还是生出了爱怜，开始花钱给大海买糕点买糖果和衣服。惠英知道了毫不领情，把大海手里的糕点糖果夺下来给扔了。大海渐渐懂事，不但知道不要姑姑的东西，来奶奶家也得先看看姑姑在不在家？姑姑不在他才进来玩，姑姑在他掉头就跑。
　　 看着她们姑嫂关系紧张，杨家父母真希望女儿能早点嫁出去并且嫁的远远的。
　　 杨母开始劝女儿说：“华子，王东在部队上，和越南人打仗，立了功留队了不会回来了。就是回来了，你们的事也都过去了，他会不嫌弃你望门寡？咱托人在外乡找个不嫌弃你的人，嫁了吧！免得你和你嫂子动不动就叽歪闹矛盾。”
　　 杨母不提王东还好，一提王东。杨华心里更不是滋味，嘴上也懒得反驳。她的倔犟劲儿上来了，打定主意：反正也就这样了，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了，也不能挖筐里就是菜，随便把自己嫁了！更不能这么顺了嫂子的心，她越不让自己待在这个村子里，自己越要待在这个村子里，看你穆惠英能把自己怎样？有了这想法，杨家托人介绍的相亲的对象不少，一晃过了两年了，也没一个入杨华的眼，她也一直没有找到婆家。
　　 这一天，村子里来了一个南方小木匠。
　　

七
　　 南方来的小木匠叫张强，是安徽人。他手艺好工钱便宜，做的新式家具在村子里流行起来了。有经济能力的人家，都淘点木头，请他做工。
　　 他到杨家做活时，见杨华独自在家就和她抽空攀谈了起来。他用生硬的普通话夸杨华道：“我走了这么多家，你做的饭菜是你们村子里最好吃的！”
　　 杨华笑了笑回道：“张强，你不会到哪家就说哪家饭菜最好吃吧？”
　　 “我又不是讨饭的，用不着违心说好话！”
　　 “你到处走街串巷的给人做活，和讨饭有什么区分？”
　　 “这倒也是！”张强低下头不言语了。
　　 杨华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嘴说道：“看我这张破嘴，没个把门的净胡说！你不会为我说你和讨饭的差不多伤了自尊吧？”
　　 张强摇摇头说：“我哪里就那么小气了？你真有趣，还用得到这样吗？”他学着她的模样用手拍了拍嘴。
　　 “死鬼！让你学我？”杨华朝着他的胳膊拧了一下道:“你低头不语，不是生我气，是想家了吧？”
　　 “想是想，为了生活也没办法啊！”
　　 “你家里几口人？”
　　 “七口人。父母还有四个弟弟！”
　　 “你没结婚吗？看你年纪也有三十岁吧？”
　　 “我今年二十六，长得老相。家里弟弟多，条件不好，哪里有人愿意嫁给我啊！”
　　 “所以，你就偷偷溜出来做工？”
　　 “溜出来倒不是。”小木匠看了看，见左右无人，低声说，“我只跟你讲，你可别到处说。我们那里实行单干”
　　 “单干怎么回事？”杨华好奇。
　　 “队里把土地按人头分给每家每户自己种植管理，按约定向队里交粮食。”
　　 杨华张大了嘴，吃惊问道：“没人管你们了？你们无法无天了？”
　　 “你小声点！我们那里有个地方去年偷偷搞的，今年是上级批准在我们那里搞试点的，说不定会向全国推广的。”
　　 “你的意思是我们这里，早晚也要单干？”
　　 “我琢磨着是早晚的事！”
　　 “你说说，这个单干好不好啊？”
　　 “当然好了！向我家吧，地有我父母和两个上学的弟弟就种了，我们三个大小伙子就可以出来凭手艺赚钱了。这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。”
　　 “这么好的事，你怎么怕人知道，还只跟我说？”
　　 “毕竟国家没有公开，不能乱说的。我和你一见就投缘，有什么话就想跟你唠。”
　　 杨华一听不由得警惕起来问道：“张强，我和你天南地北的，哪里来的投缘？你老实坦白，是不是听别人说了我的情况要来泡我？”
　　 张强脸红了道：“我说了你别恼，是你嫂子跟我说的，要我看看你怎么样？只要我愿意，她就跟你父母说，把你嫁给我，带你离开这里。”
　　 “呸！看我不去撕了穆惠英那张嘴！”杨华转身就往外走，张强急了，追上从后面拦腰抱住杨华，求道：“杨华，我求求你，你看不上我不要紧，不能把我给卖里了！你去找你嫂子，和她打起来，我怎么做人？还让不让我在这个村子里做工了？”
　　 杨华被他一抱，心里突突直跳，她扒拉开他的手，仔细端详了一下张强，人长得不算魁梧，面目倒挺周正的，她的脸也红了，动了心思问道：“我嫂子跟你说了我是望门寡吗？你不介意吗？”
　　 “说了！都什么时代了，谁还信那些个老黄历！”
　　 杨华心里核计着:家有万贯不如有艺在身。张强有手艺，人又长得不算难看。只要他能听我的，气死穆惠英，我就嫁他。她打定了主意说：“张强，你真对我有意，一切听我的安排，我就不去找我嫂子打仗，还会嫁给你！”
　　 “杨华，你不耍我，肯跟我，嫁给我，我什么都听你的！”
　　 “我要你落户到我们村里，你愿意吗？”
　　 “可以！就是老家和父母一起住，挤点是挤点，好歹有个屋子，这里我们到时候上哪里住？”
　　 “活人还能让尿憋死？你只要不回老家，在这里结婚后找个屋子住包我身上。”
　　 张强沉思了一会儿，从内衣兜里掏出一个钱夹子，递给杨华道：“这里有八十二块六角八分钱，是我这两个月挣的，打算攒够百时，邮给家里。遇到了你，我想好好和你过一辈子，就这些钱，你替我管着。以后，我多揽活多挣钱，都给你攒着好在这里买个房子！”
　　 杨华心里一热眼圈红了：“张强，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钱，不跟你好了吗？”
　　 “怕啥怕？只要你高兴，怎么做都行！”
　　

秦鲁子

开篇，第一节尾的小悬念，都挺吸引人——

李熙

小中篇？几万字？先留个脚印，空了我来看。

手可摘星陈

秦鲁子 发表于 2024-12-18 21:30
开篇，第一节尾的小悬念，都挺吸引人——

欢迎秦老师光临指导

手可摘星陈

李熙 发表于 2024-12-18 22:13
小中篇？几万字？先留个脚印，空了我来看。

大约三万字吧

小明五羊

慢慢细读。

手可摘星陈

　　 八、
穆惠英没想到事情能进行的这么顺利，小木匠张强在婆婆家做了几天工，就找到她说：“嫂子，杨华同意和我好了。”
　　 “真的？你是怎么泡到手的？快说给嫂子听听！”
　　 “嫂子，你就别八卦了，这事不能说，被杨华知道，我把和她说的悄悄话告诉人了，还不得跟我翻脸？我来是求嫂子帮忙的！”
　　 “你们都好上了，还有什么事用得到我？”
　　 “我们是好上了，可是华子说我家太远了，家里的父母不会同意她嫁那么远。想让嫂子帮忙劝说老人，让他们同意我俩的事儿。”
　　 “想让我帮这个忙啊！放心，只要你们俩能成，父母工作包我身上。”惠英巴不得杨华嫁得远远的，张强说完，她大包大揽做起了媒人。
　　 杨家父母，一开始听惠英说，要把女儿嫁给安徽的小木匠，头摇的像货郎鼓。说是不知根不知底，可不能把女儿嫁那么远。惠英就说，把杨华留在跟前倒是好，和自己不对付老干仗，你们做老人的不为难吗？亲戚远来香，她嫁得远，年八的回来一趟亲热近乎多好啊。小木匠有手艺，到什么时候也饿不到杨华。更重要的是杨华和他情投意合，就华子的条件已经高不来低不就了，你们要是不同意，以她的脾气秉性以后再给她介绍对象，她看都不会看了。难道，你们要留她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？
　　 女儿跨省远嫁，总比在家里一辈子不嫁好！两位老人\权衡利弊，同意了这门亲事。穆惠英和杨华这对姑嫂，也因此第一次缓和了关系，有说有笑起来了。杨华笑是笑，心里核计着，到时候让她穆惠英偷鸡不成蚀把米。穆惠英不知杨华是将计就计，还以为她到底是老姑娘，撑不下去了呢。
　　 三个月后，张强要回老家了。穆惠英以为杨华要跟过去，在那边顺便登记结婚就不再回来了，她为此暗自窃喜。哪里想到，张强一个人来跟她告别，他说：“嫂子，这次是我一个人回去，华子跟二老说好了，我回去把户口落过来，在这里跟华子结婚。”
　　 惠英听了，一下子反应过来了，她是被杨华给耍了！她只是借她的口，帮着她跟老爷子老太太挑明了这桩姻缘。她一开始就不想远嫁，就想留在村子里跟自己作对的。公公婆婆见女儿不用嫁那么远，乐的合不拢嘴。事已成舟，再想搅黄这门亲事不容易了。
　　 可穆惠英不甘心就这么败给了小姑子杨华。她先提出新问题：“张强，你要过来落户，户口往哪儿落？”
　　 “老爷子说了，先落到他这里，等我们结了婚再另立户！”

“好吧，就算户口有了着落，你以为上门女婿就那么好当吗？张强，你信嫂子的，千万可不能过来落户。华子脾气大，有娘家人撑腰，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。”

“没事的嫂子。华子能不嫌弃我，我愿意一辈子受她领导！”

“嘿嘿，你真是个傻鸟。华子比你大好几岁，又命硬，名声不好，是你不嫌弃她才对。以你们现在的感情，你完全能拿捏住她，你就说她不跟你回老家结婚居住，这门亲事就吹了。她还不得屁颠屁颠跟你走？”

“嫂子，我是真心喜欢华子，想和她好好过一辈子的。她想怎样就怎样，我不会和她耍心眼勾心斗角的。”

“得！没想到杨华还能遇到你这么个死心眼儿！”穆惠英知道张强是中了杨华的蛊，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，她决定去找公婆理论。
“爹，妈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华子动不动就闹矛盾，怎么要把张强户口落过来呢。”

“不落过来怎么办？华子嫁个百八十里的范围我们同意，嫁那么远隔着好几个省，当初你做媒我们就不同意。也只有他肯过来，我们才同意这门亲事！”杨母说。

“那你们就不同意到底吧，这倒好他落户过来了，结婚往哪里住？”

“我和你妈商量好了，让他们先住我们这里！”杨父说。

  “不行！你又不是没有儿子，不能往家里招女婿。说出去，好像我和杨光不养你们老似的。”
　
　　 杨母说：“我们准备也就是把咱家西屋收拾收拾，先让他们住着。等他们有条件了，再搬出去！不存在招养老女婿一说。”
　　 “不行不行！有儿有孙的，把姑娘弄家里算什么事？难道，你们想不用我们养老送终？”
　　 杨华不知怎么时候站在屋外，把他们谈话全听了，她这时进来冷笑道：“嫂子，你别拿养老来说事。要是你不想养咱爸咱妈，你直说。我养！”
　　 惠英也不示弱：“好啊！咱就这么说定了，华子你要是在老杨家房子里结婚，这两位老人你就一个人养老送终！”
　　 “我自己养就自己养，没你，我爹妈还不活了！”
　　
　　 就这样，杨华在惠英的白眼里，和张强结了婚。开始，杨华住在母亲家里，惠英为这事隔三差五地到婆婆家里挑事。杨华不买这帐。她们一个有来言一个有回语地吵架。村里人都说，她们姑嫂也不知犯了什么冲，针尖对麦芒。